Rain·Frozen

时隔三月的复健……
其实写了好久 到了现在才写完。
大部分是自说自话。
一如既往的剧情0分。

  浅金色的阳光顺着窗口投到身上的时候忽然产生了困倦感。
  王晓佳放下擦拭干净的相机镜头，打开手机，正打算删除消息栏中的提醒和推送，目光忽然瞥到了一条新闻。
  手指不由自主的点开了页面，随着屏幕上文字的滑动，一小段已经被封存在某个角落里的记忆像是被解开了锁一样重新被想起。
  关于那个沿海小镇——
  和海中的人鱼。

  远远的看见了。
  透过海边旅馆并不宽敞的窗户，看到了坐在靠近岸边的一块黑色礁石上的斜长身影。
  以及在月光照射下通透的泛起白色光芒的海面。
  是人鱼。
  王晓佳拿起相机，冲出房间并重重的甩上了门，在这种时候她没有闲暇去管会不会惊扰到其他的住客。木质楼梯被踩踏所发出的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她已经听不见了，她所想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冲到海边，拍下人鱼的影像。
  午夜的沙滩上近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只能看见远处海面上闪闪发亮的白月光。那个影子仍然坐在礁石上，好像对她转来了目光。
  王晓佳急急忙忙的启动相机，往日开机迅速的机器这次却怎么样都没有反应，她慌张的抬起头望了一眼海面，透过被汗水黏在脸上的湿润发丝，她看到人鱼摆动鱼尾，跃入了水中。如同月亮的碎片一般白亮的水珠在一瞬间溅起，然后又重归平静。
  只有王晓佳一个人，站在冰冷的沙滩上，相机终于挣扎着亮起了屏幕，她看着设置的界面苦笑了一下，有些不甘的转过身向旅店走去。
  王晓佳是一个记者，同时也可以说是一个摄影师。她受公司指派到这座小城镇就是为了拍下人鱼真实存在的证据，尽管她并不相信——当然，是在刚刚那一幕发生之前。
  回到旅馆狭窄的单人床上，照明已经全部关闭，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条蓝色的鱼尾和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

  当群青色的天际泛起晴朗朝色的时候，王晓佳从梦中醒来。她在混沌梦境中见到人鱼，她记得从她湿透的短发上滴落的每一滴水珠，还有它们淌过她锁骨的样子，而她脸颊上缓慢流过的透明泪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悲凉和凄恻。
  但她不记得那副面容。
  不管她怎么去回想，人鱼的容貌就如同被水充分晕染过的墨汁，模糊而无真实感。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越去回想它，它反而会消隐的更快。
  最终连那些片段都不记得了。
  王晓佳揉了揉眼睛，像是要从梦境中彻底醒来一样，随后换上衣服拿起相机走了出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
  昨天是她到这个小镇的第一天，而且她到了暮色显现之时才到了旅馆入住，那时候小镇已经被安稳舒适的气氛笼罩住了，只有喋喋不休的海鸟还在啸叫。
  她发现这个小镇其实还是非常热闹的。不过她对陌生的热闹并无兴趣，只是花了几个小时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拍摄了几处风景，然后便回到旅馆窝在房间里开始修片。
  完成了工作之后又在游戏里沉迷了很久，王晓佳闭上发痛的眼睛，睁开后发现时间栏里显示的数字已经将近11点。
  她想到昨天晚上的经历。
  没有携带沉重的相机。王晓佳借着手机的照明向海岸走去，穿过沙滩走向潮水，感觉连鞋里都进了沙粒，脚底产生了被细小颗粒摩擦的轻微疼痛感。
  她蹲下身子想将鞋里的沙子倒出，抬起头却看见一道影子停靠在礁石旁。
  王晓佳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近乎毫无疑问的。
  那是人鱼。
  她慢慢的向那边靠近，不想惊动了那从海洋深处而来的奇妙生物，但直到她走到了礁石旁，与那条人鱼仅隔几米的距离，后者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样子。
  像是遮掩着月亮的云层散开了一样，微弱的月光忽然亮了起来，她刚好能借着这个看清人鱼少女的脸孔。
  人鱼少女转过了头。
  王晓佳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海洋。

  那是在分别几日之后，王晓佳仍然能在梦中回想起的一双眼睛。深夜醒来之时，那片海洋便伴随着心悸将她的心脏猛力扼住。
  她对于前几天夜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记得不甚清楚，好像有关于人鱼的事情都被什么东西刻意的去抹掉了。呆滞的坐在床垫上苦思冥想了半天，一个名字终于出现在她的脑海。
  孙歆文。
  如同打开记忆柜子夹层的钥匙，顺着这个名字她便回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人鱼少女的灼灼目光，柔软的黑色短发贴在颈侧，与她梦中的样子相重合。
  她打开向着海洋的窗户，任由海风灌进她的发丝间，夜幕之下她看见礁石，还有几片发光的浪花。
  那当然不是浪花。
  分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王晓佳却感觉自己和孙歆文对上了视线。
  她只来得及套上外套就冲出了房间。
  原先只是压在心底的好奇正在逐渐变成一些别的东西。
  但她并未发觉。

  距离王晓佳开始在深夜与孙歆文见面已经将近一个月。白天见面太明目张胆，虽然有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有人鱼出没的小镇，但几乎所有人还是一致认为人鱼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王晓佳不再携带相机。先不说相机在她试图拍摄人鱼的时候就会失去反应——大概是人鱼族的魔力，或是之类的一些超自然力量。单是这一个月来和孙歆文的相处也让她不舍得使人鱼族暴露在人类贪婪的目光下。
  她已经将没有人鱼的消息上报给了上级，大概在一个月内她就会被派遣到别的城市去。
  但是她没有跟孙歆文说她会离开的事情。至少在知道具体日期之前不会说。她不希望把现在安定的日常附加上近乎永别的痛苦。

  凌晨两点的沙滩上格外昏暗，薄薄的月亮被云层遮挡住了一半，如同一片被盐浸渍过的柠檬，透着清爽柔和的光。借着远处灯塔的光线，也只是勉勉强强看得见脚下的程度。
  王晓佳刚刚靠近那块巨大的礁石就听见了有什么东西拍打水面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影子从水中冒出头，靠着礁石像在等待着什么。
  孙歆文的黑发被水完全浸湿，离开了水之后水珠就开始从发尾滴落下来，从脖颈到肩膀，再到——
  王晓佳移开视线。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开始发烫了。
  “天草？”
  “嗯……怎么了？”
  “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触碰是从手指开始的。
  孙歆文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捏住王晓佳的指尖，然后轻轻握住手掌，冰凉柔软的感觉随着触碰包覆了整只手，王晓佳感觉整个人都紧张的绷了起来。
  孙歆文抬起头。
  王晓佳再次看见了那片海洋。
  不知道四目相对的注视持续了多久，她甚至觉得在这片海洋里溺死也可以。
  脸颊被温柔的触摸着，恍惚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好像再前进一点就要变成缠绵悱恻的亲吻。
  但又像是被尖锐的海风吹醒了一样，孙歆文很快放下了手，距离重新拉开，甚至连气氛都有些凝滞。
  王晓佳抿着唇，一种像是失望的感觉将她笼罩。
  回到旅馆之后她习惯性点开社交软件查看消息，一条简短的消息却让她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她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

  被一堆要完成的后续工作和要整理的行李忙昏了头之前，王晓佳本想去跟孙歆文道别。这是她在这个小镇的最后一天，但她从没跟孙歆文提起过她会离开。直到已经坐在了前往车站的巴士上，望着窗外随着车的移动而颤动的景色，她才想起这天还没有去见孙歆文。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门打开了，已经不知道服役了多久的机器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大口柴油经过燃烧之后的黑烟，车上本来就没几个人，她从迟疑中回神过来时已经走了个干净，只有司机还在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她尴尬的笑了笑，提起行李箱和背包走进了车站。
  列车轰然启动，像是要摆脱一切一样冲离了站台，轨道火星四溅。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孙歆文在海岸边等待了很久。
  从朝阳从地平线上爬升到月光铺满海面。
  从暴风雨的夜晚到灼热的白天。
  虽然人鱼漫长的寿命让她近乎丧失了时间观念，但她知道已经过去了无数个日夜，王晓佳仍然没有来。
  她再也不会来了。

  王晓佳以为她已经忘记孙歆文了。
  在离开了那里之后，她很少再有时间去回想那段经历。但在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她恍惚的望着从窗外透进纱制窗帘的灯光，然后那条漂亮的蓝色鱼尾又冲进她的脑海，因那个未能实现的亲吻而带来的失落和懊悔仍然萦绕着她。
  而王晓佳再次见到孙歆文的时候，是在一座繁华城市的街头。那个注视着她的人在对上她的目光之后突然就流下了眼泪——那些泪水显得格外剔透，不像是含着盐分的水珠，倒像是能够从她的眼泪中看到整个海洋一样纯净。
  她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她的眼泪，只能失措的愣在那里。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些水珠在她的手上奇妙的凝结成了如同水晶一样的固体。
  “你不记得我了吗？”
  王晓佳看着她的脸颊，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感。一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声音忽然穿透了耳膜，在脑内的某个地方回响。
  “歆文……？”
  那一秒钟有无数疑问梗在喉头，但最终又被咽回腹中。她带孙歆文回了她在这座城市的住处，就像之前她们在那个海滨小镇一样，但与此不同的是，孙歆文现在已经可以和普通人类一样生活——以至于王晓佳还不太习惯见到拥有双腿的孙歆文。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就算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她醒过来时仍然是一个人躺在住处的床上，这也足够使她放下最后一点幻想。
  但这是现实。无比确切而真实的现实。她们拥抱，在走廊上亲吻对方的脸颊，相互抱怨着一些习以为常的小事。
  但这种日常同样结束的很快。又或者说，是感觉上来说结束的很快，实际上已经过了很久，至少比起她们刚刚熟识的时候所度过的那段时间要长很多。
  “我不能跟你一起离开。”在王晓佳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晚上，孙歆文这么说。
  王晓佳想到了某些可能，但她没敢细想。
  “为什么？”
  她恐惧着听到那个答案，但她又只能询问。
  “我……”孙歆文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我拥有双腿的时间已经不多，我要在它变回鱼尾之前回到海里。”
  “制造变鱼尾为双腿的药水需要我尾上一半的鳞片，而且它的生效期很短……只有两个月。我原本打定主意如果没有找到你的话就当是出去游览，而且越早回到海里，我的鳞片就会生长的越快，从而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原本适应在海中生活的样子。”
  “现在已经一个半月了。”王晓佳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我在一个月内就回到部族，大可以用一些理由隐瞒过去。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们一定已经发现我出逃，我一旦回去了……”
  她垂下眼睛。
  “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人类与异族之间的感情向来都是不被允许的。这不单是因为很多种族仇视人类，更是因为人类的寿命远不及那些躲藏在夹缝中与时间做抗争的远古种族，人类死亡之后，恋人只能在悲痛中度过长达百年，甚至千年的余生。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阴沉了起来。
  她们对对方的感觉其实两个人都早已经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敢说出这一点。从第一次谨慎的触碰开始，她们就已经意识到了，也给自己划定了绝不能越过的界限。
  但到了现在，再不做点什么就来不及了。
  王晓佳转过头，发现孙歆文也正在注视着她。往常她总能从孙歆文的眼中看到海洋，但她现在只能看到她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是谁先抱住了谁，谁先亲吻了谁。
  没有人知道，她们也没有这个空闲去管。
  带着低吟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响。全部拉上的亚麻色窗帘外透进并不明亮的光。

  后来王晓佳擅自推迟了离开的时间，执意要将孙歆文送回那片海域。
  她们在海岸上分别，她看见孙歆文眼里的海洋消隐，只剩下了她的影子。
  唇上似乎仍然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她抬起手触摸颈间封存着透明珠子的项链——那是孙歆文的眼泪，她在离别时将它交出，然后郑重其事的握紧了王晓佳的手。
  “现在不管在人类的意义上还是人鱼的意义上，我都已经属于你了。”
  孙歆文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与她自己所发出的声音重叠了。
  人鱼一生只能为一个人流泪。